第〇二一回 鬟华仙魇道唤西归 罹病母绸缪固东宫-《大明王朝妙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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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福得令,未作言语,只管默默将她搀到凤台之上。落座前,望了又望围屏上那偌大个“寿”字,随即又朝整个殿阁环视了一遭。这一遭下来,其身心似是清释了许多。进而饶有深意地笑叹道:“好一派锦绣荣华呀……”

    朱福深知其意,可为了使其尽量少惹愁绪,故意明言暗引地附和道:“娘娘说的是。这都是皇上命小的们为娘娘明日寿庆精心布置的。不仅如此,就连奉天殿和午门也置了宴飨(3)的排场呢。皇上说了,今年娘娘寿诞,百官赐食,金陵城内万民同庆。”

    马皇后会心点头,笑应:“不过区区寿辰,真是为难你等了……”

    “娘娘折煞小的们了。娘娘康乐便是普天之幸。您既是一国皇后,便是我等万民之母。为母尽孝岂非天经地义?”

    马皇后笑道:“巧嘴的猴子……”

    朱福见她笑骂,嬉笑着搔起了后脑勺。此时,马皇后的话再次响起,“明日过后,本宫还有事要你这猴蹄子奔走。”

    朱福躬身回应:“娘娘吩咐便是。”

    马皇后言语突然变得庄重起来,强调道:“你且听好,本宫如下所托,知情者愈少愈好。该避讳的,即便是皇上问津也当严守其口。”

    此言一出,朱福深知所托之事并非寻常小事,于是当即跪地起誓:“娘娘放心,就算摘了小的头颅,小的也会为娘娘守口如瓶。”

    马皇后点头:“好。这两日,本宫须亲见几位女眷。”

    朱福低声问:“敢问娘娘,都是何人?”

    “你且依序牢记,明日宴后,酉时摆驾寿昌宫。”

    “可是要见碽妃娘娘?”

    “正是。后日辰时,召魏国公府三夫人孙氏;巳时召燕王妃;未时,召东宫太子妃。你可记牢?”朱福确认,又将马皇后方才所嘱复述一遍,她听后点了头,叹息道,“真是老了,只是这么一会儿就累了。”于是便斜靠在凤座上,只手撑着脑袋对他说了句“你且去乾清宫瞧瞧皇上几时才能忙完。”

    “是。”

    “记着,带一碗莲心去火汤过去。”

    朱福会心一笑,应下:“是,小的早已命人备好了。”

    马皇后微微点头笑应,道:“看着皇上喝下你再回来也不迟。”

    “小的记下了。”朱福说完自顾离去。待行至殿门处,他特意对一旁的侍婢低声交待了一句“好生照料娘娘,不得懈怠。”宫女欠身点头后,他又回头望了一眼马皇后,见其朝自个儿摆了一下手,才略显放心地去了。

    话说,一盏茶的工夫,朱福便提着食盒来到了乾清宫门外,本欲跨进门去,却隔着门槛就听见砰然一声彻响,着实惊得他一个激灵。窃眉瞧去,竟见得朱元璋狠狠将一本奏折摔在了龙案之上。再看其须眉之间,怒焰正盛,隔着老远就灼得人灰呛呛满心焦烟。目光扫向案旁,又见庆童欠身勾腹地瞄着龙颜。朱福努力稳了惊魂,欲进殿去,却听见朱元璋道:“摆架坤宁宫。”

    见庆童搀起朱元璋离了龙案,朱福未加多想,便又转身提着那食盒往回倒腾起步子来。

    未容片刻喘息,朱福就返回了坤宁宫,一进门便唤着马皇后。

    见他气喘吁吁,满头汗河,马皇后当即问道:“如何这般猴急?”

    “回娘娘,皇上这会子正往这儿来呢。”朱福一面朝门外指去,一面回说。

    马皇后笑骂相加道:“皇上哪日不来这坤宁宫,本宫当是何事呢,蛇蝎叮了尻尾一般。”

    “小的正撞见他老人家震怒,估计这会子……”

    “估摸又被人捅了烟灶了。”马皇后揣测着,又叮嘱朱福,“把食盒提进暖阁去,再去备一盆热水来。”

    朱福盯向她瞧了一眼,见她那般沉静自若,忧虑渐息。于是便应了个“是”字,倒腾着步子去了。

    话说不消一柱香的工夫,朱元璋果出现在坤宁宫外。

    见其到来,马皇后在侍婢的搀扶下起身相迎。朱元璋见状,立马连呼带唤地跨进门来,“慢着点儿。朕不是叫你好生静养吗?如何这般不听人劝?”说话间已急匆匆跨到马皇后面前。

    马皇后故以笑容欲施见礼,拉长腔调道:“为妻给皇上请安了……”

    朱元璋一把扶过她,皱着眉头嗔怪道:“好了好了……只要你好好的,朕就万安了。”

    马皇后煦容一笑,对另一旁的婢女道了声:“你且下去吧。”见宫女们纷纷施礼离去,便转头问向朱元璋,“今日可是又有人触了皇上雷霆?”

    朱元璋一怔,瞬间又强颜笑态安慰道:“哪有?你瞧朕这不是畅然得很?”说罢,便与马皇后下了凤台,朝暖阁踱去。

    行进间,只听马皇后调笑道:“为妻这鼻子可是隔着老远,就闻到皇上身上那股子雷硝味儿了。”

    朱元璋一听,说笑道:“你呀……朕这一身酸臭脾气,一辈子都没闻够?”

    二人说笑间,已进了暖阁。

    见朱允炆正在暖炕上睡着,朱元璋笑问:“这小东西几时来的?”

    “下晚。到这儿就不走了。”马皇后面现慈笑,“这不,赖这儿睡两个时辰了。”

    朱元璋望过一眼那孩子眉眼,见只其嘟哝小嘴,越发可人儿。便携马后一个挨其上身,一个邻其脚边在炕沿上静静坐下来。其间,自然侧过身去,勾指轻揩了孩子鼻梁。

    见他这般举动,又自下而上打量一眼那祖孙二人的面容,马皇后眼角里隐现出一丝莫名的笑意来,借机笑问:“瞧这孩子眉眼里,可有皇上几分昂然?”

    这话听得朱元璋一怔,随即又凝眉细瞧一眼那小家伙,越瞧越觉神似,便因此渐展爽笑之色,点头应道:“像,像极了朕当年模样!”

    马皇后望其双目莞尔一笑。又问:“比起标儿如何?”这“标儿”指的乃是朱元璋之子、朱允炆之父、太子朱标。

    “这……”朱元璋似乎从这话里听出几分弦外之音,默然回味片刻,便似笑非笑地迎合道,“莫说标儿,这小子比起我等众皇子来,都更多几分圣主之气。”

    “皇上恐是误解为妻之意了……”马皇后听他这样一说,立即撑起身子,欲作陪礼之态。却被朱元璋横臂拦阻。

    “还是省省气力——朕几时曾怪罪与你?”他一面苦笑一在扶其坐定,“皇后之心,朕岂有不知?你大可安心坐视。自古以来,大位嫡传乃是三皇五帝所定成规,朕岂能破乱正统?标儿固然不及朕这般狠厉……”言至于此,为免其忧,他竟说笑起来,“却有其母之德,尧舜之贤,爱妻何故杞人忧天?”

    至此,马皇后渐觉轻爽许多。便因此借说笑之机坦言道:“皇上之言,更比三皇五帝历久弥坚,为妻何忧?不过,您赐为妻这粒定心丸总比那千百剂汤药受用得多呢。”

    朱元璋眉目尽展,扯过其手,笑说:“心既已安,身须益健。所以说,这药还是要吃的。”言至于此,但见其面目再次阴沉下来,“爱妻自抱恙以来,竟终日拒食汤药,岂非狠心使朕难安?”

    马皇后隔着朱元璋望了一眼他身后案头上那盆香魂,暗遣一丝愁气,转头对朱元璋道:“身招疾苦,固当以药石酬与灾星,若因药石无所及而殃及医者性命,此等病患医他有何用?”

    朱元璋恍然大悟,问道:“原来,皇后是在担忧你这病况会使朕牵怒于太医院?”

    马皇后双眼之中笑忧参半:“凭皇上切爱为妻之心,难说哪日情急之下不会怒气焚心,做出那等事来。”

    望着她,朱元璋一声叹息,满目动容地嗔怪道:“你呀……何时才能为自家着想半分?”言语间,缓缓将其揽在肩头,“朕时常自叹此身乃是至苦之君,如今这年岁越发老了,方觉自家实为福厚之人。能得遇你冷暖与共,朕此生足矣……”

    欲知后来,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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