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乔太守乱点鸳鸯谱(上)-《今古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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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必要回他另择日子,他家也没奈何,只得罢休。

    但是空费他这番东西,见得我家没情义。

    倘后来病好相见之间,觉道没趣。

    若依了他们时,又恐果然有变,那时进退两难,懊悔却便迟了。

    依着孩儿,有个两全之策在此,不知母亲可听。”

    孙寡妇道:“你且说是甚两全之策。”

    玉郎道:“明早教张六嫂去说,日子便依着他家,妆奁一毫不带,见喜过了,到第三朝就要接回,等待病好,连汝奁送去,是恁样,纵有变故,也不受他们笼络,这却不是两全其美。”

    孙寡妇道:“你真是个孩子家见识!他们一时假意应承娶去,过了三朝,不肯放回,却怎么处。”

    玉郎道:“如此怎好。”

    孙寡妇又想了一想道:“除非明日教张六嫂依此去说,临期教姐姐闪过一边,把你假扮了送去。

    皮箱内原带一副道袍鞋袜,预防到三朝,容你回来,不消说起。

    倘若不容,且住在那里,看个下落。

    倘有三长两短,你取出道袍穿了,竟自走回,那个扯得你住!”

    玉郎:“别事便可,这事却使不得!后来被人晓得,教孩儿怎生做人。”

    孙寡妇见儿子推却,心中大怒道:“纵别人晓得,不过是耍笑之事,有甚大害!”

    玉郎平昔孝顺,见母亲发怒,连忙道:“待孩儿去便了。

    只不会梳头,却怎么好。”

    孙寡妇道:“我教养娘伏侍你去便了!”

    计较已定,次早张六嫂来讨回音,孙寡妇与他说如此如此,恁般恁般。

    “若依得,便娶过去。

    依不得,便另择日罢!”

    张六嫂覆了刘家,一一如命。

    你道他为何就肯了?

    只因刘璞病势愈重,恐防不妥,单要哄媳妇到了家里,便是买卖了。

    故此将错就错,更不争长竞短。

    那知孙寡妇已先参透机关,将个假货送来,刘妈妈反做了:

    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话要烦絮。

    到了吉期,孙寡妇把玉郎妆扮起来,果然与女儿无二,连自己也认不出真假。

    又教习些女人礼数。

    诸色好了,只有两件难以遮掩,恐露出事来。

    那两件?

    第一件是足与女子不同。

    那女子的尖尖趫趫,凤头一对,露在湘裙之下,莲步轻移,如花枝招颭一般。

    玉郎是个男子汉,一只脚比女子的有三四只大,虽然把扫地长裙遮了,教他缓行细步,终是有些蹊跷,这也还在下边,无人来揭起裙儿观看,还隐藏得过。

    第二件是耳上的环儿,乃女子平常时所戴,爱轻巧的也少不得戴对丁香儿。

    那极贫小户人家,没有金的银的,就是铜锡的,也要买对儿戴着。

    今日玉郎扮做亲人,满头珠翠,若耳上没有环儿,可成模样么?

    他左耳还有个环眼,乃是幼时恐防难养穿过的。

    那右耳却没眼儿,怎生戴得?

    孙寡妇左思有想,想出一个计策来。

    你道是甚计策?

    他教养娘讨个小小膏药,贴在右耳。

    若问时,只说环眼生着疳疮,戴不得环子。

    露出左耳上眼儿掩饰,打点停当,将珠姨藏过一间房里,专候迎亲人来。

    到了黄昏时候,只听得鼓乐喧天,迎亲轿子已到门首。

    张六嫂先入来,看见新人打扮得如天神一般,好不欢喜。

    眼前不见玉郎,问道:“小官人怎地不见。”

    孙寡妇道:“今日忽然身子有些不健,睡在那里,起来不得!”

    那婆子不知就里,不来再问。

    孙寡妇将酒饭犒赏了来从,宾相念起诗赋,请新人上轿,玉郎兜上方巾,向母亲作别。

    孙寡妇一路假哭,送出门来。

    上了轿子,教养娘跟着,随身只有一只皮箱,更无一毫妆奁。

    孙寡妇又叮嘱张六嫂道:“与你说过,三朝就要送回的,不要失信!”

    张六嫂连声答应道:“这个自然!”

    不题孙寡妇。

    且说迎亲的一路整箫聒耳,灯烛辉煌,到了刘家门首,宾相进来说道:“新人将已出轿,没新郎迎接,难道教他独自拜堂不成。”

    刘公道:“这却怎好?

    不要拜罢!”

    刘妈妈道:“我有道理,教女儿陪拜便了。”

    即令慧娘出来相迎。

    宾相念了阑门诗赋,请新人出了轿子,养娘和张六嫂两边扶着,慧娘相迎,进了中堂,先拜了天地,次及公姑亲戚。

    双双却是两个女人同拜,随从人没一个不掩口而笑。

    都相见过了,然后姑嫂对拜。

    刘妈妈道:“如今到房中去与孩儿冲喜。”

    乐人吹打,引新进房,来至卧床边。

    刘妈妈揭起帐子,叫道:“我的儿,今日娶你媳妇来家冲喜,你须挣扎精神则个。”

    连叫三四次,并不则声。

    刘公将灯照时,只见头儿歪在半边,昏迷去了。

    原来刘璞病得身子虚弱,被鼓乐一震,故此迷昏。

    当下老夫妻手忙脚乱,掐住人中,即教取过热汤,灌了几口,出了一身冷汗,方才苏醒。

    刘妈妈教刘公看着儿子,自己引新人进新房中去。

    揭起方巾,打一看时,美丽如画,亲戚无不喝采。

    只有刘妈妈心中反觉苦楚,他想:“媳妇恁般美貌,与儿子正是一对儿。

    若得双双奉侍老夫妇的暮年,也不枉一生辛苦。

    谁想他没福,临做亲却染此大病,十分中到有九分不妙。

    倘有一差两误,媳妇少不得归于别姓,岂不目前空喜!”

    不题刘妈妈心中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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