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二六回 揪心妇泣血朱楼梦 诫花令揭皮孙夫人-《大明王朝妙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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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由你引路,送孙夫人回府吧。”

    马和拱手领命:“是。”

    朱福搭他肩头,问道:“此行的途径你可清楚?”

    马和拍拍胸脯,信誓旦旦道:“福掌事放心,小的早已熟记于心。”

    “好。”朱福拍拍马和肩膀叮嘱,“记着,那脚蹼莫要走得太疾,让孙夫人把这沿途的风光看个究竟。若带错了路,本监可要拿你是问。”

    “福掌事,您就情好吧!”言罢,只见他朝孙氏探手示意,“孙夫人,请吧。”

    孙氏打量一眼这小童,又回头顾看一眼朱福,见他正朝自己投来一丝莫名笑意,便强颜施以别礼,转身随马和去了。

    却说这二人兜转了好些时候,终于出了皇宫。待行过外五龙桥时,孙氏竟发现,在此等候的车驾早已换了形制。

    早上来时,还是一乘马拉的车轿,转眼的工夫,已然换作了仅由两员脚夫肩担的步舆。

    面对这般情形,孙氏已气得浑身颤抖,心中不住暗骂那些“欺人的主儿”。这关头,耳边又传来马和催请,她最终还是硬撑那副筛糠的骨头上了步舆。

    这四人,一路缓缓前行,自出了洪武门,孙氏渐渐发现,这回府的路径又是不同来时。又过些时候,步舆跟随马和驶向秦淮南岸,刚下文德桥,就抬头望见前方一巷口人影攒动。

    孙氏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狐惑,朝马和问道:“小内侍,请问前方是何处?”

    马和并未回头,而眼望前路,兴致勃勃地扬声道:“回夫人,那便是乌衣巷了。”

    听他这般回答,孙氏顿如蛇虫灼了尻尾,竟险些从步舆上头栽下来。那劲头直㧐得两个脚夫也随之一番踉跄,咿呀半晌,方才稳住步子。

    “夫人莫怕。”马和笑眉笑眼宽慰道,后来之言,又似温习过多遍,“虽说这巷子前些时日刚有人横死,然其沿途倒是别有一番景致的。”

    孙氏手捂胸口,深舒一口气,强打面皮上挤出一丝苦笑:“小内侍真会说笑,这青天白日的,又行在天子脚下,有何怕的?”

    听她这般说辞,马和竟然憨憨痴笑起来。

    孙氏满腹狐疑,问道:“小内侍何事痴笑?”

    马和搔搔耳朵,眯缝两眼回说:“皇后娘娘说的果真没错。”

    “娘娘说什么?”

    “她老人家说夫人本是崇佛扬善之人,鬼魅都要惧你三分,这世上就没有夫人怕的。”言到此处,马和竟于袖袋里掏出一封尺书来,转交于孙氏,“故而,她老人家特地亲修此书,特命小的转交与夫人。请夫人代劳,过会子途经那谢姨娘当日杖毙之地时,照这尺书所言默念几遍。一则是为超度那谢姨娘亡灵,二则也是为这巷内良善不被阴魂所扰。”

    至此,孙氏才算真正将今日此行悟个通透:一早入宫时,打朱元璋旧邸门前经过,为的是要她明白“上有君威,应躬顺为臣”;而此行回府,偏又打这乌衣巷内穿行,更是要她清楚“下有阴魂,当老实做人”!

    孙氏闭目沉思良久,缓缓拆阅那封尺书,竟见上头洋洋十数言,乃为一词,名为《诫花令》。其中字句明说是述与那已毙的谢氏度文,细看时却分明是在与她对话:

    『扪心若无贼,何故蹙娥眉?

    譬如园中花,无疾劲风雷。

    好花应时节,好景自相随。

    背道博熙景,时至命不回。

    尔今留一线,当思莫与违。

    朝拭蒙秽心,夕省百千回。

    霑恩看荣枯,衔悔泪当垂。

    汝门四华三者逝,掐指尚缺谁?』

    细细阅毕,孙氏已然看得双手乱颤,心神难定。

    单看那文题,虽只三字,却是“诫令相加”。再细品这词中所言,孙氏顿感似被扒去一层皮。尤其最后那句“汝门四华三者逝,掐指尚缺谁?”更是一番赤裸的警告:这徐府张、谢、孙、贾四位夫人之中,如今已有三位死于非命。如不及时收手戴罪自省,难说哪一日,自家性命定会去与他们凑个齐全!

    此刻,孙氏才算真正意识到:何为命不由己;何为体无完肤;何为苟延残喘……

    然而,世人应知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抑或“猪狗不舍屎溺”之说。对孙氏这等阳奉阴违、五毒入髓的妇人而言,其此生坚信的永远是“无脸无皮,举世无敌。任人扒皮,此信不移。”故而此时,那些正人君子口中常说的“士可杀不可辱”,到了她这儿,自然抵不过那句“好死不如癞活着”。

    “孙夫人……孙夫人?……”马和见其目中渐露一丝狞獝,追唤半晌,孙氏才回过神来。手中那一纸尺书已然被攥得褶皱斑斑……

    欲知后来事,下回自有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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