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二〇回 谢姨娘血溅乌衣巷 朱皇孙魂转东宫殿-《大明王朝妙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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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接上回。

    再说另一头,皇宫外五龙桥下。

    那谢氏自出了宫门,就渐显不适。只觉着心如荒原火起,焦烟渐盛;头如箍缸戴瓮,难立身形。

    远远见她那般不堪,赖婆子猜想定是那婆娘在宫里招了祸罪,心里不免一阵窃喜。而鹬儿见了,欲去搀迎,却被她暗扯了袖子制止。

    “别动。”她暗施冷眼,抓过鹬儿腕子,低声知会,“叫那强货自个儿过来。”

    鹬儿倒是好心,别着手劲儿嘟哝道:“姑母……莫要这般。您没瞧见她像是招了病魔?”说着,欲去。

    无奈赖婆子死攥住她手腕子,不肯松开爪子,横眉竖眼地骂道:“撂爪儿就忘的东西,忘了她平日如何作贱你?”说着,一把将鹬儿㧐得背过身去,又是一通低语,“老实搁这儿待着,只当没看见。”

    “姑母……”

    鹬儿话未出口,那胳膊又招来赖婆子一通狠掐。“你个贱胚子,老实站着,不许动!”

    再说谢氏,这一道似是个酩酊的醉汉,摇摇晃晃,直苦得整个身子难拿不成个儿。头上,冠斜珠颤,大有摇摇欲坠之态。力按了太阳穴,朝那目头望去时,只觉着满目飞花,似有个邪魔当头咒骂,欲知何言却难听个囫囵。未出几步,险些栽倒。于是,便似个榻上的病殃子一般,吟吟唤起赖氏姑侄二人。

    鹬儿听闻,渐感无颜按捺,便道:“姑母,夫人唤咱呐。”

    赖婆子哼声冷笑,道:“耳聋的丫头盲眼的婆,管她死活!”

    “鹬儿……”此时,耳边再次传来谢氏哀唤,“快来扶我一把……”

    那声音痛苦至极,直听得鹬儿实在难以坐视,便猛地抽出腕子,跑去搀扶。其间,又满目关切地询问:“夫人,您这是怎了?”

    谢氏苦不堪言,只管皱眉摆手,各中苦楚实难名状。可叹当日园中猛虎宅中狼,此刻却落个病猫水狗癞模样。

    “姑母,您快过来瞧瞧,夫人这是怎了!”鹬儿一边面红耳赤地担起谢氏硕大个膀子,一边朝赖婆子有气无力地唤着。

    赖嬷嬷闻声,满心晦气。旋即,又打那双熊眼里挤出二两虚情来,两步蹭作三步地前去搀扶。又一面观摩谢氏额上虚汗,一面拿情拿景地问道:“哎哟……夫人这是怎了?”

    谢氏目如黄纸,一再摇头,硬是打唇齿里嘣出半分戾气,骂道:“也不知招了哪路邪气……这心脑似招了棒打蹄子碾……”说着,又苦苦皱起眉头,大气难喘。

    赖婆子故作忧心耽搁蹭时,道:“夫人今日游湖,许是着了风寒也未可知。”说着,又朝鹬儿施以眼色,转眼哄骗个孩子一般,“还是赶紧上轿,回了府,老身立刻去请太医来为您瞧瞧。”

    谢氏已无他法,听闻赖婆子这般安抚,无奈只道了声“也好。”说罢,便被赖婆子姑侄相携,上了车轿。

    话说,那车轿一路向西南方向行进,出了城内通济门,过了淮清桥,渐渐驶进了乌衣巷。

    车马在街市人流中穿行,听闻轿外人群熙攘,谢氏越发觉着心烦意乱。于是,便催促赖嬷嬷和车夫加快行程。

    可那车子刚行进不到百米,谢氏就顿感似入了酒肆一般,周遭翻天彻闹,哄乱不堪。强定心神,又渐渐听闻人潮里传来一席谶语。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金绳玉缚,锢索衷肠;明争暗较,半斤八两。昨夜尚游玉宇琼楼;今朝还看惟余莽莽。闻此处,仲谋高筑石头城;举头望,六朝辗转孰称王?人皆羡,旧时王谢堂前院;须臾间,此地空留乌衣巷。来时泣,去时惘,无非是:嫉荣华,平生苦怨迟、迟、迟;弄乖张,转头视死惶、惶、惶。泣也罢,笑也罢,啼笑皆非真笑话!到头来一枕黄梁,空付与无中生有、痴心妄想!』

    此番虽是幻听,却也似靡靡之音。谢氏闻罢,先前之症已略见好转。于是,便想趁此时候小憩一会。可谁曾想,她刚靠了轿壁,竟突感人仰马翻,那劲力顿使她险些翻出轿去。

    正欲喝骂时,但听闻轿外有人大喝:“罪人谢氏,下轿领死!”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毛骧。

    谢氏本以为又是幻听,掀开轿帘抻头欲骂时,但见前方数十员皇宫禁卫,个个手持棍棒,眈眈相向。路旁民众吓得夹道观望。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就见毛骧朝身后打了个手势,两员猛士忽地上前,生生将其从轿中拖拽出来。

    这一拖,用力之猛,硬是扯断了她身上的玉革带,㧐掉了头上的翟冠。

    谢氏额上血涨三尺,咆哮道:“猴崽子,你们想干什么?”她话刚出口,就被那两人架住胳膊,重重摁倒在地。

    毛骧宣旨,当中所述,自是那几个时辰罗织的罪状。

    “罪人听旨——魏国公夫人谢氏,生性狂妄善妒,行事阴顽狠毒,朕顾念魏国公于国家之功苦,曾几番轻恕于你。怎奈何你无视王法,变本加厉,终犯下十恶不赦之罪。朕现将你所犯十罪,公之于世,以昭天目。”

    谢氏怒骂:“一派胡言!何来十恶之罪?只怕都是你们这般走狗罗织来的!”

    此言一出,硬是招来面前禁卫一通耳光。

    毛骧继续宣旨:“罪人谢氏逼害徐府嫡妻张氏,致其自尽早逝;谋害徐府妾室贾氏,致其母女双亡;暗中调用军队兵马,供给食材果品;虐杀下赐宫女洪嫣,将其尸身沉湖;勒索收受他人财物,玷污国公声誉;身居皇上御赐府邸,尚嫉皇家宫苑;私造皇后翟服凤冕,暗藏不轨之心;窥视窃取机要文书,妨害军情布署;本乃叛将族门余孽,逆谋复仇祸国;眼见诸罪东窗事发,意图谋害国公。如今十罪,罪证确凿!遂处当街杖毙,以儆效尤!”

    当街民众听闻,议论纷纷。各中神情,无非愤恨与唾弃。而那赖婆子听闻,顿时大惊失色,慌忙伏下筛糠一般的身子,直引着一众家奴哀求道:“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啊!”

    谢氏闻声,冲其怒吼:“莫要哀求这帮走狗!”接着,又指向毛骧蔑视地嘲骂,“一群嗅着夜壶泼屎溺的东西!”

    “贱人!”

    她这一骂,当即招来毛骧一计耳光。吓得那赖婆子哭天抢地道:“夫人呐!如今皇上已拿了你的实处,痛快伏罪便是。莫要株连我等苦命的下人啊!”

    “你!”

    谢氏怒火攻心,欲骂,却被那赖婆子蹩了舌头。但见她立马冲毛骧磕头哭求道:“官爷,素日之事,尽是我家夫人一人所为,与我等愚奴无干呐……”

    众家奴寒蝉惧死一般,个个尽作应声虫,伏首撞地道:“夫人所为与我等愚奴无干呐!”

    这时,赖婆子又作强调:“与无等无干……”

    “姑母……”

    “住口。”鹬儿话一出口,便被赖婆子横眼斥住。转头又朝谢氏念殃,“夫人呐,常言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您素日所行,是瞒不过天眼的。”说着,又是一番非哭苦叫,“您还是快认了罪吧,免得受罪呀……”

    这话,着实惹恼了谢氏,当即朝其猛啐一口,大骂道:“你个见坑解带的老猪狗!”旋即如疯似狂,哭笑连天。直惊得谢婆子伏地藏头,不敢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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