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漠然,只有漠然-《钢铁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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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枪、四枪、五枪。

    沈如松仍然没有放低枪口,他听着自己还在泵动着的心跳声,放任自己回想从前的少许记忆,他有些奢侈地想,能在阵亡牺牲前十分长久地回忆,真是一种别样的幸福。

    随着一声声枪响,他想到了很多,过去的一切——鳞次栉比、人流壅塞的首都,光与暗在故乡格外和谐共存。士官学校里的日夜,地下环山道旁升起的降雨弹,下过暴雨仍是暑气十足。湿透的亚麻衫,灰雪飘洒中的寂静军营里忽然响彻的哨子声;隆隆启动的重载货运列车与昏暗的路灯,其下穿冬季棕褐色过膝大衣、齐耳短发拢在护耳帽的麦秋;傍晚绯红而渐逝的云霞,未寄出的信封。这些回忆如流淌的温热血珠般汇聚起来,又顺着下巴尖沉默地落到涟漪污水里,变成遥远的过去的一切。

    温热的血缓缓流淌,盖过尚未凝固的血痕,滑过他布满尘灰的脸颊,汇聚在他并不尖锐的下巴,他紧紧抿住了唇,然后是破碎不堪的防毒面具、风镜,那些木刺、破片、伤疤……

    这个二十岁的龙山青年无力地瘫在原地,手雷与炮弹爆炸掀起的热风一遍遍吹拂着他湿漉漉的鬓发,枪机的一次次后坐叫他肩膀与手腕生疼、淤青,他那双有时候会被说温润可喜的杏仁眼里,此时,只有漠然。

    对自己的漠然,对死亡的漠然。

    臂章领章因为染血浸水而愈发沉郁,红尸鬼排山倒海般冲撞来,水流扰动、大地隆隆震动,他的身躯跟着颤动,他的胸膛前的识别牌跟着颤动,一颗紫星,一横一杠,标了他的军衔、出生年月、兵种部队、血液类别,一方小小的铁片,记录了他的全部。

    沈如松握着微微发烫的手枪,他的军服上满是弹壳和火药余味。而红尸鬼凶狠暴戾的眼瞳凝视住了他,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尸鬼焦红肥壮的躯体上那些缠绕细长的瘤脂在翻腾滚动,像怒目的金刚狂舞着肢臂。在覆血撕裂的头颅上,硕大的赤红血眼凝视住了他。

    咆哮。

    怒吼。

    “啪”的一声枪打光了子弹,沈如松按下弹匣解脱钮,打光了的黑色聚酯弹匣“啪嗒”沉入水中,他在破洞了的口袋里摸索着,捏到一枚子弹,带出的同时蹭出了一张从暗袋里滑落出来的照片,它慢慢地浮在水面上。

    拉开枪机,把子弹填进枪膛,复位。枪在树皮后用力一磕,挂上枪机,他又抬起枪,眼睛瞄准,三点一线。

    枪口焰火大盛,瞬间突破了音速的子弹分裂出弹头,裹着照亮黑暗一瞬的焰火和他的注视,飞向远方。

    弹壳灼热坠下,先是把浮在水面上的照片一角烫地发黄,抹去了少女的笑意,又横滚入水,一路烧坏了青年的上衣装,最后沉入水中,蹭着军靴一路陷进泥泞里。

    打空了子弹手枪冒着袅袅余烟,沈如松还在一下下扣动着扳机,他无畏地对视着过来取他性命的野兽,他眼前耳畔再度恍惚。

    打过降雨弹后,也是暴雨吧……

    雨中辽阔悲伤的歌声在飘浮着,穿云裂石,锐利无比!

    “在尖锐的河滩上也不被扰乱

    黄色的沙子也不使你浑浊

    你    我的河川    小小的河流

    你    我的快速流动的小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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