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所见即深渊-《晚星遇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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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吗?”唐殊问道。

    季青舟如梦初醒,她没有很快回答唐殊,只是又把刚才那段录像反反复复看了好几次,眼中的疑惑仍然没有消失。

    “很像,但不一样。”季青舟苍白着脸,“五官完全不同,可其他地方……都是他。”

    在这种关键时刻,不知怎的,唐殊听到这种话心里竟像是被捏爆了百来个柠檬似的,莫名吃味,他又凑近了点,看似无意地问:“这么远的距离你也能认出我来吗?”

    季青舟一心一意看着监控,全然没发觉唐殊的那点小心思,便实话实说:“看情况吧。”

    唐殊生生憋下去一口气,又对着那边同事吼了一嗓子:“现在人到哪儿了?”

    不料那边却吭哧了半天没回应。

    唐殊眉头一皱,觉得有些不对:“你们有没有在跟踪监控?这种时候都在磨蹭什么呢?找合适的地方把人车都我堵下来,万一再往前跑到了人群更稠密的地方……”

    “唐队!”那边该说话的时候不说话,不该说的时候瞎打断,“弘户北路出口处发生枪击案!两死一伤,凶手就在载着关彤的那辆车里……”

    仿佛一道闪电劈下,唐殊猛地坐了起来,坐在一旁的季青舟分明听到了这个消息,她下意识地咬了下嘴唇:“他在警告我们。”

    唐殊和杨拓同时看过去。

    “他在警告我们不要再紧追不舍。”季青舟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这个人……一定是林沉。”

    “先挟持了关彤在监控下露了个脸,大摇大摆地开车到街上杀人引起骚乱?”杨拓额头青筋暴起,“这个人精神有问题吗?”

    季青舟安静到近乎透明地坐在那里许久,她轻轻闭上眼睛,想象林沉此刻的状态与心情,猜测他下一步的计划与行动。

    如果我是他,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仅仅是警告这么简单吗?

    林沉的笑容在眼前忽远忽近,他的声音仿佛也被蒙上了一层模糊不清的纱雾。

    “让我们面对面谈谈,这个世界这么无聊,到底什么会让我们变得开心起来?”

    季青舟猛地睁开眼。

    而此时此刻,反复看着监控录像的唐殊盯着林沉那面对镜头近乎明目张胆、带着炫耀的笑容,心中仿佛也有了一个答案。

    “等——”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只能等着。”

    神经高度紧张的杨拓被这两个人突如其来的“灵异行为”吓得脊背发凉:“怎么回事?”

    “关彤挂掉的那个电话很突然,这应该可以说明今天发生的事情也不在他的预料之中。”季青舟不紧不慢地解释,“他知道关彤那几张照片发了过来,我们无论如何都会有行动,他都无法应对,干脆就明目张胆地宣战,不过地点——是由他来定。”

    唐殊抓起电话,对着里面那个还在瑟瑟发抖的便衣同事道:“无论车子停在哪儿,第一时间把那个地点的背景查清楚,传过来。”没等对方回答,他就挂掉电话,不顾杨拓和季青舟的阻拦从床上走了下来,“休息了这么多天,都快成残废了——我带来的衣服哪儿去了?”

    关彤沉默而警惕地跟在林沉的身后,余光打量着这个富丽堂皇的酒店。

    原本以为她无意中揭露了林沉的身份后他会毫不心软地解决自己,没想到他竟毫不顾忌地带着她走出了家,丧心病狂地对着人群连开三四枪,在人群恐慌的尖叫声中一路疾驰而去,最终停在了这家酒店。

    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可从背影来看,林沉的心情应该是相当愉悦的。

    关彤鼓起勇气开口:“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果然,林沉一边抛着手中的房卡,一边和善地回答:“问,只要我想说,绝对不说谎。”

    关彤调整着自己的语气:“你用顾韩的身份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

    林沉“咦”了一声,似是有些意外地瞟了关彤一眼:“原来你还在为这件事耿耿于怀?”

    关彤听着他这理所当然的语气,硬生生憋回了“屁话”两个字。

    换作是谁,谁会不好奇?自己和林沉八竿子打不着,好不容易失恋后谈了场恋爱,怎么就被当枪使了呢?

    “因为你的身份很方便,你又非常容易……”他似乎斟酌着用词,“相信别人。”

    关彤沉下脸:“你什么意思?”

    “嫉妒的滋味好受吗?”林沉轻飘飘地说,“如果时间长一点,我完全可以利用你那仰望着别人的卑微嫉妒,让你死心塌地地为我做事,帮我从青舟那里……拿来一样东西,不过现在倒是没必要了。”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关彤垂着头,双手用力地绞在一起,指节都变得青白。

    她真的不敢想象,若真如林沉所说,如果没有今天的意外,时间再长一点,自己会不会真的爱上这个隐藏着可憎面目的精神变态,并心甘情愿地为他去做一些事情?

    曾经的关彤向来对这种“洗脑”类的事件嗤之以鼻,她自认为精神强大,除非自甘堕落,否则没人可以入侵她的精神世界。

    可如今亲身经历才知道这种人的恐怖之处,他会躲起来观察你,咬准你的弱点不松口,精准而强硬地将你一点点击退。

    “滴答”的声音响起,林沉刷开了房卡,一间宽阔却有些空旷的房间映入眼帘。

    关彤胆战心惊地抬起头来,却发现一个穿着破旧衣服的男孩子正铁青着脸,抱着双膝坐在角落里。

    开门的一刹那,四目相对,陈冰眯着眼睛确认了一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朝着关彤奔去:“关彤姐!”

    可他的脚步却生生止在了林沉看似平和的目光下。

    陈冰又是害怕又是痛恨,一边后退两步一边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男人在小屋里摸着他的肚皮,变态一样把他吓得屁滚尿流!

    “抱啊,这一幕应该会很感人的。”林沉揶揄地看着陈冰,“人还没到齐,我有其他的事情要办,你们两个请自便。”

    说完,他竟然真的潇洒地一转身,把门一关,又从外面反锁,哼着歌离开。

    陈冰这时才敢一个猛子直接扎进了关彤的怀里,他所有压抑的恐惧全在这一刻爆发:“关彤姐,我差点被人割了肾!我被我亲爹给卖了!”

    关彤自己都来不及哭,还得安慰眼前这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青年,可二人毕竟认识,总比形单影只要来得有安全感。

    向来以凶残著称的她实在不怎么会哄人,只能象征性地在陈冰的肩膀上拍两下:“啊,行行行,别怕了,别哭……哎,这可没纸给你擦眼泪啊!”

    陈冰瞪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上去十分哀怨。

    这女人怎么比青舟姐还不温柔!

    关彤四处打量着这个房间,企图能发现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刚才进来的时候仓促,没看清酒店的名字,光凭着这连家具都没有的屋子也实在看不出什么。

    身边多了人,陈冰瞬间也多了底气,特别勇猛地道:“不就是一酒店吗?咱们现在把门砸破了跑出去求助吧?”

    关彤错愕地瞟了陈冰一眼,有点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没读过书,文化水平和逃生知识实在堪忧。

    “你觉得我们能用什么东西砸破这扇门,赤手空拳吗?”关彤瞄了一眼他瘦长的胳膊腿,“而且你觉得他既然能把我们带来这家酒店,难道就没有准备?任由我们逃走?”

    陈冰被教训得不吭声了。

    “你来多久了?这房间里有没有发现明显的摄像头或监听设备?”关彤起身在屋子里察看着。

    陈冰讪讪地回答:“其实我也刚来没多久……”

    “一直躲在角落里害怕”的这几个字还是被他给咽了下去,实在太过丢人。

    关彤没再理会他,反而转身走向那一扇被窗帘遮住的窗户,她深吸一口气,唰地将窗帘拉开,顿时涌入一片光明。

    关彤的眼睛也随即亮了起来,可看清眼前的一切后,她又陷入了无尽的绝望——

    楼层过高,没有逃生的可能,且这房间挑得非常巧,根本看不出到底在哪里,怪不得这里能大大咧咧地留下这样一个窗子。

    关彤拼命劝说自己一定要冷静,相信唐儿他们一定可以找到这里,这里有窗子,只要适当拉开窗帘,不像刚刚一样遮挡得严严实实,到时候就会给狙击手一定的发挥空间……

    可林沉再次返回的时候,会允许他们拉开窗帘吗?

    空荡荡的屋子里,关彤和陈冰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关彤忽然觉得,此刻虽然非常绝望,但面前能用得上的人,确实只有陈冰一个了。

    于是,她极其无奈地向陈冰招了招手,又用目光扫了一遍房间确定无监控后,才用一种微不可闻的声音在陈冰的耳边说:“生活常识可以没有,演戏你总会吧?”

    另一边,唐殊等人已经收到了这家名为“格鲁卡酒店”的信息,在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后,所有人都不由得微微一愣。

    酒店最大的股东竟然是龚元。

    同事在电话那边汇报:“我们这边已经联系过龚元了,他说这家酒店虽然挂在他的名下,实际上却是完全由林沉掌控,他入狱后也不知道什么状况。”

    此时唐殊已经换好了衣服,他的脸色虽然还有些大伤初愈后的苍白,可眼见着这一副准备出发的架势,身边的人自然没有一个敢拦下来。

    “安排狙击手做好准备,我们先去酒店探探路。”唐殊又对着电话那边下达了另外一个任务,“把酒店的整体结构图给我一份,要每个房间都有的那种。”

    双方都忙得不可开交,季青舟思来想去,瞟了眼正和同事商量作战计划的唐殊,还是来到了杨拓身边,微微压低了声音:“杨副,找我爸的事情拜托你了,我还是怕会出什么意外,这很有可能是咱们的最后一张底牌。”

    这个姑娘思路细得可怕,杨拓也飞快地扫了眼唐殊:“这事儿你和他说了吗?”

    季青舟没什么表情,瞳孔却一颤:“还没。”

    杨拓探寻又略带责备的目光望向她。

    “我知道这么做很不好,但还是觉得交给你比较靠谱。”季青舟的声音又轻了几分,像是也没太大底气似的,“我希望你能找个理由把唐儿支开,毕竟这事儿涉及林沉,他身上的伤还……”

    话没说完,杨拓就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盯着季青舟:“你是不是还不了解唐儿?”

    季青舟一抿嘴唇,没吭声。

    “他的确是那种怕别人为自己担心,善于隐藏情绪,承担压力的人,但他绝对也不是个逞强的人,特别是关系到工作,如果他自己身体真的不行,没有和对方抗争的底气,他哪来的脸在这儿指点江山?”杨拓摸了摸口袋里的烟,想起这是医院,到底还是忍住了,“你觉得他是会拿大家生命开玩笑的那种人吗?”

    季青舟还是没回答,可脸上的神色已经清楚地表现出,她已经开始动摇了。

    杨拓愁苦地看着她,仿佛看着自家还没长大,处理不好陈芝麻烂谷子小事儿的糟心姑娘:“联系季教授这边可以放心交给我,但唐儿作为咱们的队长,我们难道不该把自己也放心交给他吗?”

    人生导师杨大少爷说完也拍拍屁股立刻走人,毕竟现在不是谈心的时候,很多事情到底还是要靠她自己想清楚。

    唐殊还在和那边的同事争论着什么,季青舟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忍不住朝着他的方向望去。

    淡蓝色的警服衬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从侧面看去,五官格外棱角分明,他眉头微微一蹙,眸底仿佛藏着一抹若隐若现的微光,锐利而沉稳,倒让那伤病初愈后的弱气显得越发微不足道了。

    季青舟露出了一个有点自嘲的微笑。

    杨拓说得没错,她自己反倒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那个。

    眼见着唐殊挂断了电话,季青舟走到他的对面,开门见山地问:“都安排好了?”

    “嗯,暂时先研究一下酒店的整体结构,毕竟我们对周围环境不了解,更是不知道林沉要玩什么阴的,实在处于弊端,狙击手先在周围待命,等确定后再分配具体位置,还有——”唐殊麻利地穿上外套,“如果酒店真的都在林沉的掌控下,我们决定想办法混进去和他谈判,在此期间潘非他们会安排狙击手的最佳位置……”

    剩下的,就只能看临场发挥和配合了,是否能顺利接触林沉、顺利把他引到最合适的狙击位置……

    季青舟点点头,抬手整理着他的衣领,神态自然地道:“介意让我第一个进去吗?”

    唐殊目光一沉,垂眸望向季青舟。

    “为什么?”他问。

    “林沉等的人不是你,就是我——我更偏向于是我,毕竟林麦的消息他还没有拿到手,而且我对林沉的了解,比你们每个人都要多。”季青舟也仰头看着他,神色不卑不亢,缓缓道来,“而且我相信你们会保护好我,还有杨拓那边,他已经去找我爸联系林麦了,如果到时候真的有什么突发状况,我相信林麦是我们最后的底牌,她可以为我们拖延足够的时间。”

    唐殊静静地听着,随即爽快地一点头:“没问题,我们尽全力配合你,到时候会给你佩戴小型监听器,我们根据实际状况随时调整作战计划。”

    他根本没去问什么杨拓、季父和林麦,也没有拖泥带水的嘱咐,就这么个坦坦荡荡的模样。季青舟凝视他半晌,忽然整个人都扑在他的怀里,撞得他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坐在了身后的床上。

    唐殊刚想出口,却意外发现季青舟箍着自己的双手似在微微颤抖,一时间便也噤了声,只轻轻地抬手顺着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

    有些事情不必说出口,他们都明白的。

    出发前大家看似波澜不惊,实则都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稍有不慎,就会搭上自己和兄弟们的命。

    可纵使“危险”两个字都明晃晃地写在了脚下的路上,信任已经是最基础的、存在于骨血中的东西。

    良久,季青舟从他的怀里抬起头,平静而坚定地道:“我把自己交给你了,唐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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