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羊角哀舍命全交-《今古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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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角哀视之,见一人于灯影中,或进或退,隐隐有哭声。

    角衰叱曰:“何人也?

    辄敢夤夜而入!”

    其人不言。

    角哀起而视之,乃伯桃也。

    角哀大惊!问曰:“兄阴灵不远,今来见弟,必有事故。”

    伯桃曰:“感贤弟记忆,初登仕路,奏请葬吾,更赠重爵,并棺椁衣衾之美,凡事十全。

    但坟地与荆轲墓相连近,此人在世时,为刺秦王不中被戮,高渐离以其尸葬于此处。

    神极威猛,每夜仗剑来骂吾曰:”汝是冻死饿杀之人,安敢建坟居吾上肩,夺吾风水?

    若不迁移他处,吾发墓取尸,掷之野外!‘有此危难,特告贤弟。

    望改葬于他处,以免此祸。

    “角哀再欲问之,风起忽然不见。

    角哀在享堂中,一梦惊觉,尽记其事。

    天明,再唤乡老,问:“此处有坟相近否?”

    乡老曰:“松阴中有荆轲墓,墓前有庙。”

    角哀曰:“此人昔刺秦王,不中被杀,缘何有坟于此?”

    乡老曰:“高渐离乃此间人,知荆轲被害,弃尸野外,乃盗其尸,葬于此地。

    每每显灵。

    土人建庙于此,四时享祭,以求福利。”

    角哀闻其言,遂信梦中之事。

    引从者径奔荆轲庙,指其神而骂曰:“汝乃燕邦一匹夫,受燕太子奉养,名姬重宝,尽汝受用。

    不思良策以副重托,入秦行事,丧身误国,却来此处惊惑乡民,而求祭祀!吾兄左伯桃,当代名儒,仁义廉洁之上,汝安敢逼之?

    再如此,吾当毁其庙,而发其家,永绝汝之根本!”

    骂讫,却来伯桃墓前祝曰:“如荆轲今夜再来,兄当报我。”

    归至享堂,是夜秉烛以待。

    果见伯桃硬咽而来,告曰:“感贤弟如此,奈荆轲从人极多,皆土人所献。

    贤弟可束草为人,以彩为衣,手执器械,焚于墓前。

    吾得其助,使荆轲不能侵害。”

    言罢不见。

    角哀连夜使人束草为人,以彩为衣,各执刀枪器械,建数十于墓侧,以火焚之。

    祝曰:“如其无事,亦望回报。”

    归至享堂,是夜闻风雨之声,如人战敌。

    角哀出户观之,见伯桃奔走而来,言曰:“弟所焚之人,不得其用。

    荆轲又有高渐离相助,不久吾尸必出墓矣。

    望贤弟早与迁移他处殡葬,免受此祸。”

    角哀曰:“此人安敢如此欺凌吾兄!弟当力助以战之。”

    伯桃曰:“弟,阳人也,我皆阴鬼;阳人虽有勇烈,尘世相隔,焉能战阴鬼也?

    虽苕草之人,但能助喊,不能退此强魂。”

    角哀曰:“兄且去,弟来日自有区处。”

    次日,角哀再到荆轲庙中大骂,打毁神像。

    方欲取火焚庙,只见乡老数人,再四哀求曰:“此乃一村香火,若触犯之,恐贻祸于百姓。”

    须臾之间,土人聚集,都来求告。

    角哀拗他不过,只得罢了。

    回到享堂,修一道表章,上谢楚王,言:“昔日伯桃并粮与臣,因此得活,以遇圣主。

    重蒙厚爵,平生足矣,容臣后世尽心图报。”

    词意甚切。

    表付从人,然后到伯桃墓侧,大哭一场。

    与从者曰:“吾兄被荆轲强魂所逼,去往无门,吾所不忍。

    欲焚庙掘坟,又恐拂土人之意。

    宁死为泉下之鬼,力助吾兄,战此强魂。

    汝等可将吾尸葬于此墓之右,生死共处,以报吾兄并粮之义。

    回奏楚君,万乞听纳臣言,永保山河社稷。”

    言讫,掣取佩剑,自刎而死。

    从者急救不及,速具衣棺殡殓,埋于伯桃墓侧。

    是夜二更,风雨大作,雷电交加,喊杀之声,闻数十里。

    清晓视之,荆轲墓上,震烈如发,白骨散于墓前。

    墓边松柏,和根拔起。

    庙中忽然起火,烧做白地。

    乡老大惊,都往羊、左二墓前,焚香展拜。

    从者回楚国,将此事上奏元王。

    元王感其义重,差官往墓前建庙,加封上大夫,敕赐庙额曰:“忠义之祠”,就立碑以记其事。

    至今香火不断。

    荆轲之灵自此绝矣。

    土人四时祭祀,所祷甚灵。

    有古诗云:

    古来仁义包天地,只在人心方寸间。

    二士庙前秋日净,英魂常伴月光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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