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〇八回 嵩山寺苦命女得名 浮生殿幻世图预言-《大明王朝妙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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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正看得出神,只见那惠复住持自殿中出来相迎,并指着那石头笑解道:“此石名为‘木变石’。据本寺历代住持相传,本是六百年前时任大周同平章事的崔玄暐奉武后之命为其选做无字碑的石料,寓意‘万世不朽’。”

    袁珙不明来由,因而问道:“可为何这石料却被立到了此处?”

    惠复解说:“武后见这奇石,起初十分喜欢。但后来有人进言说若以这木变之石立做无字碑,恐有‘朽木难琢’之意,只怕会为此碑无文作了误解,反成后人笑柄,因而弃之未用。后来这石头几经辗转,被那画圣吴道子运至寺中,便立在了此处。”

    袁珙笑说:“想来那崔玄暐为武后选得此石做碑,难说没有此意呀……”

    来复点头笑道:“是啊……仅凭他后来发动神龙政变迫使武后退位一事来看,就足见其心了。”

    袁珙和那惠复住持双双点头会心一笑。随后,三人一行进了那“浮生殿”内。

    进得殿来,只见这殿自西向东立有九根朱楹,纵深共有四排。立于门内,只闻头上雀鸟声声,引得袁珙不由得抬头仰望而去。只见那穹顶上漆红一片,画的是朵朵莲花,花姿花影,若隐若现,若有若无。如同前殿——正中亦有一藻井,直径约六尺,深约二尺,正中绘有卧佛入梦象,周遭绘的是思、飞、坐、立、行五种形态的双瞳妙声鸟。

    藻井四边垂下八根六尺长的链子,下端齐吊着一个以漆了金的铁线织就的窠巢。那些自殿外飞来的佛法僧有的正集于巢中窃窃私语,有的正立在巢边引颈啄食,还有的正绕着那巢盘旋欢歌。如此景象却也招引来了凡鸟凑趣——就在那鸟巢的北沿上,不知何年飞来的一只燕子在那上头筑了一只泥窝,还时而探头探脑呢喃两声,大有“鸠占鹊巢而跃跃欲试”之势。

    然而,这二人顺着大殿的墙壁环顾了一周,却未见一点壁画的影子。

    正值好奇之时,惠复住持引着他们进了大殿右侧的禅房。

    进门时,只见席应真和宗泐等人正围坐在一张楠木桌上饮着茶水。慧聪正立于一旁娴熟地为众人奉着刚泡好的香茶,他那小师弟智聪则立于一旁候着,以便为众人做个支应。然其目光却一直追着师兄的动作与那张俊脸,观望间,眼里竟隐隐现出一丝痴意。

    三人步至茶桌前,就着空位落了座。此时,萧氏正怀抱那婴儿坐在袁珙邻座。于是,他再次打量孩子一眼,朝萧氏问道:“这小东西睡下了?”

    “嗯。”萧氏的脸在孩子的额上轻轻贴过,喜滋滋回说,“想是饿了有些时候了,刚刚喂了几匙米汤便安然睡着了。”

    对面的姚广孝笑说:“如袁道友所言,这孩子果真是个千金之身。”

    来复笑说:“袁道友相人之术,真是古今少有。”

    袁珙自谦:“哪里?哪里……”

    这时,萧氏另一侧的景清向众僧道开口道:“难得今日高人齐聚,还请诸位为小女赐个名讳。”

    席应真道:“贫道以为,此女绝境之中得季潭大师搭救,也算这小女护航之师,这名讳理当由大师来取。”

    众人目光齐聚宗泐身上。那宗泐一脸荣光,慈笑说道:“席老道长年纪最长,寿愈高者赐名,这孩子后福才会越旺。不过,贫僧倒是已为其斟酌了一个乳名……”

    萧氏急问:“是何乳名,大师说来一听。”

    宗泐朝那孩子襁褓之外的锦襴一指,说:“请看。贫僧路遇这孩儿时,正是这绣了经旨的锦襕保全了其性命。贫僧以为,这乳名就唤作‘妙锦’如何?”

    萧氏听着更美了,盈盈说道:“大师取的名字,不光好听,还有深寓呢!”

    众人相继赞这乳名取得妙,宗泐朝一旁的席应真催促说:“席老道尊,该您了。”

    席应真捋着长须寻思了片刻,向众人道来:“贫道以为叫作‘曼殊’如何?”

    来复道:“曼殊?这名字像是借了文殊菩萨俗家名讳。”

    “不错。贫道若未记错,那文殊菩萨本出身于西方婆罗门氏,名唤‘曼殊师利’,可是如此?”

    “正是。”来复回说。

    “那两位大师当知这名字在我中土译作何名?”

    宗泐道:“‘妙德’抑或‘妙吉祥’。”

    席应真会心一笑,说:“季潭大师为其所取乳名既重了此中一个‘妙’字,倒不如再于菩萨本名中借用‘曼殊’二字为讳,岂不相得益彰?”说着,目光转向袁珙,“如此一来,又与廷玉那‘此女他日必是女中圣贤’之预言不谋而合。”

    此言一出,在场者个个称妙。

    其后,袁珙又为此名作了一点小改动,将那“殊”字中的“歹”部改作了“女”部。

    至此,那小女便有了一个立身的称谓:景曼姝,乳名“妙锦”。

    众人悠哉乐哉品够了香茗,宗泐又向惠复住持道出了一个疑问,大致是说“听闻该寺三殿皆有吴道子的壁画,可为何却未在此殿见到”。惠复住持并未多做详解,而是引着席应真、宗泐、来复、姚广孝、袁珙五人起身步至了这禅房北墙处,此墙乃是一道石壁,壁上雕琢出一幅诗文,文题大如米斗,并非是禅堂常用的“净”、“禅”、“觉”、“悟”四字,而是一个斗大的“曌”字。

    在场者皆知,这本是大唐武后为自己所造讳字,音意皆同于“照”。按拆字之法应为“日月当空曌”,然今出现在这寺庙之中,难说不会有“明时空”之说。只说,这“曌”字之下还题诗一首:

    莫怪迷途道难寻,只缘身陷乱红尘。

    待到锥心彻明日,洞穿绝壁是空门。

    画中落款为:乾元乙亥春初,凡僧“悟道子”题门醒世。

    说是“题门”,却未见门。

    五人个个疑惑不解时,那惠复住持轻轻推了一下眼前的石壁,只见其竟然向内转去,在众人眼前亮出了偌大个石室,靠墙的石案上莲灯跳跃。

    众人入得石室后,惠复住持回身关了那石门,就在那门与石墙合缝之时,只见室顶顿时出现了诸多拳大的孔洞,那孔洞均按矩阵排列,纵数有一十二行,横数有二十三列——如此计算总数当有二百七十六个,孔中俱有一盏长明灯。然,右起第一列内,前六个孔内灯火已消,仅存余后六灯尚明。

    这般情形,看得在场者个个瞠目结舌。待惠复住持引着众人朝北侧石壁望去,只见满壁彩绘跃然浮现于其上。那画中自下而上绘的是十万众生面朝海中山岳,上方九天祥云拱坐一众神佛。画面右上方赫然题首五个苍劲的大字——《推背幻世图》,下方题有了一谶一颂。来复举目读来,

    谶曰:

    『草头火脚,宫阙灰飞。

    家中有鸟,郊外有尼。』

    颂曰:

    『羽满高飞日,争妍有李花。

    真龙游四海,方外是吾家。』

    景清满目疑惑道:“晚辈才疏学浅,且不知这诗谶当作何解?”

    席应真笑眯眯地道来:“这诗谶乃出自于一部名唤《推背图》的预言奇书,是六百年前大唐相士袁天罡与星象官李淳风所著。至于何解,还须问那袁天罡的后人才是。”他言语间已指向了袁珙,众人面面相觑,转头将目光都聚在袁珙身上。

    袁珙听闻,一笑说:“席老道尊,这可为难我了……那《推背图》固然出自本家先祖之手不假,然而却未留传拆解之言……”

    “这……”

    众人皆感遗憾时,又听袁珙道来:“不过,贫道以为这预言暗示之事应是不远矣。”

    姚广孝问:“不知袁道友何出此言?”

    袁珙解释说:“眼前画中这一诗谶乃是《推背图》中第二十八象预言,那第二十七象之说不久前已经应验。”

    姚广孝一脸惊奇道:“哦?袁道友何不说来一听?”

    袁珙道:“那第二十七象预言的谶语说‘惟日与月,下民之极。应运而兴,其色曰赤。’诸位可知那‘日’、‘月’相合是何字啊?”

    景清道:“这个不难,乃是一‘明’字。”

    袁珙又问:“那‘其色为赤’字又作何解?”

    景清回道:“‘赤’者乃红也,亦视为‘朱’……”言到此处,他恍然大悟,“此谶莫不是指朱氏建我大明取元而代之?”

    袁珙点头笑道:“如今看来,应是如此。况该象中还有诗颂说‘枝枝叶叶现金光,晃晃朗朗照四方。江东岸上光明起,谈空说偈有真王’。诗中‘江东’不正是当今圣上当年起兵之地?‘光明’二字就是指我大明立国呀。至于那‘谈空说偈有真王’各位可知为何意?”

    来复道:“莫不是暗指当我大明开国之君乃出身佛门?”

    袁珙点头,随后指着那壁画中的预言说道:“不错。所以贫道以为画中这预言应是不久之事了。”

    众人复又望着那画中预言细细回味了一番。

    这一看,每人的神色却各有不同:宗泐摇头淡然一笑;席应真暗中轻叹;来复微闭了眼睛陷进了沉思;惠复住持竖掌不语;景清眉头紧锁,一脸不解;倒是那姚广孝和袁珙却似舒展了眉头,眉端隐隐浮现了一丝难揣的悦色。

    片刻之后,一行人等自右至左依序观起了画中人物。

    最先入目的便是一尊佛光罩顶的“龙种上尊王佛”,其头顶的光环中绕写了“金木水火土”五个字,四周探出二十二条蛇来,它们颜色各异,旋身转头,齐朝那佛头引颈望去。大佛眉宇紧收,不怒自威,神若天王,又似金刚。只见其身披绣了团龙的金色佛衣,左手掌心朝上,右手握拳放于其上,盘膝打坐于紫金莲台上。莲台右边的莲瓣上斜搭着一把戒刀,左边则堆了一堆白骨,骨中还插了三支袅袅升烟的香柱。烟雾升至大佛头部左方处,被画者于其上题了判词,这般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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