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盗版不要钱,看盗版-《明朝当官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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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惇把炉子拿出来烧了炭,炖好茶水,然后又趁着水热煮了粉丝和豆芽,豆芽上面浇一点调料汁,就算是一个凉拌豆芽,粉丝煮出来放在一边,然后他就开始炒菜,炒了一个菘菜,看差不多就切了一块火腿进去,火腿是专门从金华带回来的,放一两年都不会坏的老火腿,味道那叫一个喷香诱人,加上粉丝,这时候就恨没有一块嫩豆腐了。

    香味很快就传了出去,尤其是他旁边的几个号舍里的考生都纷纷翕动鼻子,连旁边监考的兵丁都被引动了,不一会儿他的帘子就被掀开了好几回。

    外面监考的兵丁看得那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还第一次看到在贡院炒菜的呢。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看样子倒比家里还舒服。

    等到陈惇的帘子又一次被人掀起来,他头也不抬道:“不就炒个菜,至于看一回又一回吗……你想吃就分你一点。”

    结果头顶上传来熟悉的声音:“浙江解元果真是与众不同,这菜炒得有水平,本官在几十米外都能闻到味道。”

    陈惇抬头一看,只见是为他解了围的张修撰,顿时高兴道:“大人,你要不要……一起吃?”

    “免了吧,”张居正哼了一声,“你不要影响其他人,吃完了快点答卷子。”

    陈惇应了一声,就见他将手里的青布绵氅衣扔到了陈惇面前,然后扬长而去。

    陈惇的皮衣棉服在搜检的时候都被故意划破了,他还正想着要不要裹着被子答题呢,结果就有了大氅,顿时乐得陈惇眉开眼笑,发誓考完之后一定要请这个张修撰好好搓一顿。

    与大多数考生相比,陈惇的考试生活还是很惬意的。他拿到考题之后也没看,就裹着被子呼呼大睡了,一觉睡到第二天天亮,又闷了一碗海米粥。

    他那个大考箱里最重的其实不是板凳啊、被褥什么的,而是一大壶水,因为陈惇对北京的水质不太适应,拉了好几天肚子——这是因为这时候的北京水质都是苦水,味道真的有一股碱味,之前那一次他来北京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在宫里,而宫里的用水是玉泉山的水,味道清甜,一点问题也没有。

    但北京的平民百姓的用水都是井水,大部分井水开出来的水是苦的,也有几处井水开出来是甜水,这种井一般叫福井,每天排队打水的百姓还是很多的。还有就是北京的大街上也有挑玉泉山水卖的,这一次陈惇就买了一壶,专门熬粥煮茶喝。

    两碗粥入腹,陈惇顿时来了精神,这时候他才将卷子打开,开始看考题。

    会试考题跟乡试一样,前面七道四书五经题一看就是中规中矩的保险题目,没什么出人意料的东西,但最后一道策问题,让陈惇瞪大了眼睛。

    策问的题目很简单,就五个字,“论帝王之政”。

    但就是这么几个字,让陈惇心神一震,居然不知道如何动笔。

    首先会试虽然题目和考制都和乡试一样,但最大的不同就在最后一道题目策问上,乡试以第一场最重要,因为在实际阅卷过程中考官阅卷时间短,任务重,他们一般只看四书五经的题目,后面的策问表判什么的都不看。

    但会试不太一样了,考官们人数增多,不是八房考官,而是十八房考官,而且会试比较均平,策问的地位提了上来,考官们不仅要看四书五经题义,还要看策问是否写得有见地、有深度,因为这时候选拔的不是书呆子,而是治国的人才,需要对国家大事有深入的见解、清醒的认识。

    至于策问,则分为经史策和时务策两类,一般来说经史策就是考历史,比如“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贾谊五饵三表之说,班固讥其疏。然秦穆尝用之以霸西戎,中行说亦以戒单于,其说未尝不效论”,或者三王五帝、或者历来的变法什么的,问你古人的政治见解,然后看你如何解释,这种题目一是考你对历史的了解,二是问古代的一些政策之类的东西,是否适用于今日。

    至于时务策,那就是讨论时务、简洁明晰的策问,或者问农事,或者问钱币,或者问军事,都是和当下的国计民生有关的问题,比如当年苏轼于嘉祐六年借参加制科考试的机会,写下了一篇政论文章《教战守策》,论述了国家不能苟安不知危,而应教民习武,以备战、防敌人入侵的思想,这个策问就属于时务策。

    而最后一场的殿试的考题也一般都是时务策。

    这让陈惇惊疑不已,因为他有两个巨大的疑问。第一,他完全不知道这道“论帝王之政”的策问,到底是经史策还是时务策。第二,不论是经史策还是时务策,这种考题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因为有“谤讪”嫌疑。

    论帝王之政,看题目的意思,就是论述帝王的政治,但帝王到底是哪家的帝王,是三皇五帝,秦皇汉武还是唐宗宋祖?如果是论这些帝王的政治,那就属于经史策;可是要是论当今这个嘉靖帝的政治,那就属于时务策了。

    从出题人的角度来想,陈惇偏向后者,那就是这个帝王就是嘉靖帝,就是让你论嘉靖帝的政治得失。因为帝王那么多,考官们也没有统一的评判标准,怎么进行选拔,要是这个考官喜欢唐太宗,那个不喜欢,写了唐太宗的考生怎么办?

    但这样一来,陈惇对徐阶这个出题人就要侧目而看了,这还是那个小心谨慎的徐阶吗?他怎么敢在这个节骨眼,让考生评判嘉靖帝的政治得失呢?

    “……如今可是地震灾异频现,讨论是否降罪己诏的时候,”陈惇暗道:“皇帝不想下诏,不许百官讥评他的过失,难道徐阶另辟蹊径,让考生们进行评论?”

    他觉得今科的主考若是李默,这事还真有可能,但若是徐阶,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在这一点上他还是比较确定的,那么陈惇就可以认为,最后一道考题是皇帝所出,他抛弃了徐阶所拟的策问题目,自己写了一道题。

    看来这次史无前例的大地震对素来强硬、我行我素的嘉靖帝还是造成了很大影响,尽管他死活不肯求直言,害怕这群言官又闻风而动抬起了头,但他心中还是有所反思,想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对,他既然不问大臣,最好的办法就是问一问这群暂时处于朝政之外,但已经具备了参政议政能力的考生们,他们算是站在风波之外的人,嘉靖帝认为他们的看法,不涉及其他,也不会说假话。

    但这对于考生来说,就是最大的难题啊。

    哪个考生会料想到这一出?大家都想规规矩矩做完考题,然后等待国家取士,谁他妈想要评论你嘉靖三十五年是功是过?

    这根本就是说也不对,不说也不对,说真话不对,说假话也不对。

    要说嘉靖帝的功过,说实话,嘉靖前十五年还真算有点太平盛世的意思,这皇帝也有点英主的意思,只可惜皇帝还没好好干几天活,就一意修玄,开始不务正业,把刚强和聪明用错了地方。

    二十年朝讲不御、郊庙不亲,而侈兴土木,任用奸人,导致朝廷纲纪败坏,名爵泛滥。南倭北虏,并生事端,让俺答达到北京城脚下的天子,以前是英宗,现在总算有人与他相提并论了。

    薄于夫妇,薄于君臣,薄于父子,说起来嘉靖帝到底有什么功劳?

    陈惇思来想去,一股气上不去下不来,还真是如鲠在喉,恨不能秉笔直书,把这一切事情都说出来,就像那些不怕死的言官一样……可他们不怕死,陈惇还是惜命的。

    陈惇摇摇头,心中却有一个越来愈大的疑问——难道嘉靖帝不怕这些考生,真有敢于秉笔直言的人,那到时候卷子上明书他的过失,岂不是和那些御史言官没什么两样了吗?

    而且考生不同于在官场混迹的人,他们脑子更直白,更热血,万一写出个“惊天动地”的东西来,那嘉靖帝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他不知道的是,嘉靖帝的脸面自然还是要的,那个负责兜住嘉靖帝脸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主考徐阶。

    此时的大堂之上,徐阶面色凝重地放下考卷,幽幽叹了一口气。

    与他相反的却是张居正,他自从酉时看到了考题,就处在一种兴奋的状态:“……老师,这策问的题目,真的是陛下所出?”

    见徐阶点头,他道:“这是否是陛下另一种形式的求言诏?”

    “求言诏?”徐阶就道:“也许是吧。”

    “这就是求言诏啊,”张居正道:“陛下不想臣工议己,而这些没有背景、没有权势的举子,在陛下看来,不夹杂目的,说的是真话。”

    “说的是真话?”徐阶道:“真话永远是不动听的,尤其是不带目的真话,更不动听。陛下英察自信,从骨子里就不是虚心纳谏、察纳雅言的人,那臣子和百姓说的有什么区别呢?难道臣子的直言是谤讪,百姓的就不是谤讪?唯一的区别就是,臣子们知道有两个逆鳞是不能碰的,一个叫大礼,一个叫大狱,最铁骨的言官也不敢再说这两件事;但你说这些举子们,他们会不会说这两件事?”

    张居正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道:“他们可不知道这两件事有多严重,有多禁忌……”

    “所以你以为陛下会允许有人再沉渣泛起,重新提这两件事吗?”徐阶道:“我告诉你吧,这考题不是要你批判皇帝以前做了什么,而是让你告诉皇帝今后该做什么,这就是论帝王之政的真意。”

    张居正摇头道:“……那会有几个考生能领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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